2021-07-20 23:18:56
与林强对话:电影配乐制作经验
以公众号第一篇名正言顺的文章,感谢林强先生,感谢Timmy。
“你想像拿机器去拍一片落叶的坠落,你会观察到周围光影的变化,叶子的掉落轨迹。叶子本身没有意义,但你这样的关注它,它就有了意义。 ”
图 cr to Timmy Chen
有幸挤在黑盒剧场,参加了《与林强对话:电影配乐制作经验》。
其实在今天之前,对于林强先生的了解,仅限于几部他配乐的声名显赫的文艺片,三峡好人,刺客聂隐娘,世界,南国再见·南国, 仅限于他是一个很熟悉电影的,对电子音乐有着极深造诣的配乐大师。在那么多电影的片头看到这个名字,也就匆匆带过,若不是刻意去查,怕是都不知道他有如此多的代表作。
陈智廷(Timmy)老师是之前关于电影的选修课的讲师,今天他是这次小访谈的主持人。大一很幸运地选择了Timmy担任讲师的透过电影看当代中国的选修课,每周的一部电影是一只程序员routine生活的难得的变数。从大地,到最后的舞者,到花样年华,到三峡好人,到北京遇上西雅图。电影,从原先对我而言的调剂生活的消遣,变为了生活中另一种审美的体验。从电影的主题,到背后的文化因素;从电影的配色配乐,到它们代表的符号;从电影的整体氛围,到大氛围下的小细节;沉迷于每一部电影独特的韵味,也沉迷于它们的耐人寻味的细节,和导演想表达的深刻思想。
记得当时的论文选题,是贾樟柯电影中对于流行音乐的运用。选择贾导的电影,一部分也是出于自己也是山西人的考量。那段时间,是离家近三个月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小武,看三峡好人,听着山西口音,想着家,也思考着这些年家乡遇到的种种困境。三峡好人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一段,就是开篇的长镜头,在川剧的背景音乐中,镜头缓缓移动着,展现着三峡渡轮上的众生百态。一段镜头的结尾,是来自山西的男主角韩三明看向了江心,看向了两岸的山,看向了远处的天。在那段背景音乐的烘托下,很快就感受到了那种在异乡的苦涩。印象中那段音乐给人一种悠远而沉郁的感觉,却一直形容不出来。直到今天,有幸在讲座听到了林强先生讲这段音乐的创作。
林强先生说创作这段音乐之前,贾导和他说,要有一种离别和离乡的感伤,他要在四川奉节拍这部片子,讲的也是发生在这个镇子的故事。贾导说,这个曲子要有“潮湿感”,并邀请他去奉节感受下四川的那种与台湾不同的潮湿。这时我才返回去想那段音乐,果真是有潮湿感,迎面扑来的仿佛就是重庆朝天门那边的江边码头的潮湿的又没有海腥气的风。而我感受到的沉郁,是来自于加工前的川剧林冲夜奔。
“望家乡山遥水遥,但则见白云缥缈……娇妻儿无依靠。哎呀呀悲号!叹英雄!叹英雄气恨怎消?”
由雄厚的男声唱出,又佐了林强垫在下方的电子音乐,那种为英雄,却无力改变自己命运的悲叹在开篇的汽笛声中,被配乐一带而出,为整部影片奠下了基调。片尾同样的川剧配电子音乐,画面却是韩三明抬头望着走钢丝的人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废墟中的两座楼之间,贾导对冒险求生存的、当代的有江湖气概的小人物的无力人生的同情就随着那段音乐烙印在了观众的心中。
但我始终没有想到的是,林强先生之前竟是一位流行歌手。在讲座的开始,就播放了林强作为歌手时的台语歌曲,甚至还有他和侯孝贤导演一起出的一张专辑,听说是侯导为了圆自己做一名歌手的梦想。模模糊糊地听着歌词,看着屏幕里那个面部棱角分明的,唱着摇滚的青年,突然听到Timmy说自己是听着强哥的歌长大的。于是抬头打量着坐在台上的强哥。现在的强哥讲话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文尔雅,并不明显的台湾腔,透着几分可爱。与我们在南国再见·南国中看到的那个古惑仔形象完全不同。他又讲起从流行歌手转型去做配乐的由头,是因为侯导的邀请。但当时并不会做配乐的他,只是在演古惑仔那个形象的同时,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了一首歌交给了侯导。这首歌,叫做自我毁灭。工业金属的电子风格,简直超脱了20年前的那个时代。
“叫自我毁灭,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角色,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人生。因为古惑仔都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不是死于争斗,就是被条子抓起来。可是他们还是在乱搞,在挥霍,像是身上绑了一颗定时炸弹,这是一种明知结果的自我毁灭。而对自己,放下作为流行歌手的身份,去尝试着作电影配乐也是一种意义上的自我毁灭。”
这首歌被侯导用在了两个地方,开篇的火车行进的长镜头,和骑机车上山的一镜到底。
“我有时候会刻意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观众来看这些片子,就会觉得这个会不会太长,想去拿一片饼干再回来看。”强哥对长达三分钟的骑机车的镜头竟然用了这样的评价,也是在意料之外了。在自我毁灭的鼓点中,强哥扮演的古惑仔挥霍着人生,自我毁灭着的形象背后,就多了这样一层即使没有明天,也还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的苦涩。
“我的身躯装一粒不定时的炸弹 我的生命 随风漂流无形无影;我的名声不管别人是不是知影 自我毁灭 毁灭世间所有的物件;毁灭一切 自我毁灭。” 林强先生的第一部电影配乐作品,在只想着做音乐的态度下完成了,而这也成为了之后林强先生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电影配乐路的开端。
“第一次做的东西很重要,它往往会决定你之后做类似东西的方式与态度。我不是不想做商业片,是我真的不会,我不知道怎么跟随着电影的情节变化去做音乐,这里加一些欢快的,那里加一些悲伤的,这里需要一些沉郁,那里需要一些喜悦,我不会这些的。所以我可能一直在做艺术片,做纪录片的配乐。“
强哥所擅长的一直是从电影的基调出发,以自己的理解去做曲子。“配乐最重要的,还是认同。你要认同导演所想要表达的东西,再用你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 这样的配乐,是有灵魂的,它不依附于电影,而使得电影更为厚重。
在为千禧曼波制作配乐前,林强先生正痴迷于电子音乐,甚至去学着做DJ,他对台北青年的那种生活状态正有着自己的体会。在接这次的任务时,侯导说,想要一片落叶。
“我要拍一部反映现在台北年轻人的真实生活状态的电影。你想像拿机器去拍一片落叶的坠落,你会观察到周围光影的变化,叶子的掉落轨迹,观察到叶子的生命。叶子本身没有意义,但你这样的关注它,他就有了意义。我想要一片树叶坠落的感觉。”
朦胧而曼妙的台湾都市电子音乐开篇,画面由黑暗转至台北的暗蓝色霓虹灯光托着的天桥,舒淇扮演的Vicky吐着烟圈,摇曳着,在静谧的夜渐行渐远,一段低沉的女声独白在音乐声中响起,两分钟的长镜头,在A pure person这首曲子中缓缓而过,一呼一吸,粘滞而不稠腻的画面,在千禧年的开端,和着Vicky的在台北浮沉的生活,为整部电影拉开了序幕。“片头乐可以把人带入一种状态”,对于千禧曼波,就是这种慵懒曼妙,却恣意浮沉的都市深夜的状态吧。
而在制作刺客聂隐娘的配乐时,对于古乐器和电子乐的结合,也与侯导要拍不一样的武侠片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要知道我的劇本、不要看影像裡面的內容、也不要管裡面的音樂到底怎麼樣,我只告訴你一個情境,你就自己去做你真正想要做的。”在坦诚自己不会做古乐器的配乐后,强哥得到了 “不会做不会去学吗”的回复,于是他四处去听古乐器的讲座。最后拿到古琴原声的强哥,仍旧选择了自己最为喜爱与擅长的电子配乐,“我先偷偷在古琴的声轨下垫一些电子音乐,看侯导没有生气,就垫多一些。”这样看似奇特的组合,却被侯导巧妙地揉入了电影中。笛子,电子乐,古琴,交相着,在这部台词极少的电影中,替角色讲着话。
林强先生在最后的QNA环节说,自己只是运气好,并不是什么配乐大师,是在做音乐,又恰好碰到了贵人而已。可是又有几个人愿意踏出自己的舒适区,像强哥一样从自己熟知的领域,尝试完全陌生的电影配乐,并能把自己所熟知的东西真正和电影配乐糅合在一起,自成一派呢。大师终归是大师,只是今日之后,就是可亲可爱的大师了。
而今天对于我而言,是开始试着去做一片活在自己镜头里的落叶,给自己的人生多一个方向。从现在,就从这个公众号的第一篇文章开始。
重拾这个公众号的第一天,和大家道一声
“Hello, World!”
你好呀,我是铂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想有好看的皮囊
想有有趣的灵魂
想在平凡的日子开出花来
想在开花的日子记挂着自己的平凡
铂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