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摇滚书生陆放翁与猫

2020-11-25 22:2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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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微信专栏作者八角



对粉鼻和雪儿来说,南宋也许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粉鼻和雪儿二位,都是被老书生从隔壁村庄高价聘请来的。那时岁数太小了,说什么情不情愿,都是后话。若干年后,只有当二位一起享用下午茶时,才会多多少少提起这段往事。二位能记起的画面异常相似,就是老书生那张肉痛的巨脸。这可是南宋,盐是多么坚挺的硬流通,但老书生毅然决然掏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盐,将二位抱了回来。这位巨脸老书生高价聘请二位的原因,可能就在于他们这个新兴工种的稀缺性。毕竟现在就业市场供不应求——做典籍书画的保安,这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活。


聘请二位的老书生,不仅提供了良好的住宿条件,甚至还每餐都提供鱼肉。但面对如此优渥的条件,粉鼻却常常十分焦虑。虽然粉鼻不愿意承认,但作为一个保安,他和雪儿简直是不敬业到了一定的程度。雪儿不仅不敬业,甚至完全不懂得抵抗诱惑,天天沉沦于享乐。粉鼻常常心有戚戚焉,担心自己哪天会失业,流落街头。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


事实上,粉鼻确实是杞猫忧天了。南宋这个时代,还没有失业率的问题,老板们都是负责到底的好老板。依据我的推理,老书生甚至可能是十分喜爱这二位的。老书生的诗歌明确显示,大约在抱他们回来不久之后,老书生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让他们防耗子的打算。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瘫在地毯上根本就什么都不做。粉鼻还好一些,会动一动,但雪儿几乎就是一只废猫,甚至后来还沾染上了吸薄荷的毛病。


这当然是一个恶习,我是知道的。老书生叹了一口气。然后当机立断,笔走龙蛇,给雪儿写了一首诗,“盐裹聘狸奴,常看戏座隅。时时醉薄荷,夜夜占氍毹。鼠穴功方列,鱼餐赏岂无。仍当立名字,唤作小於菟”。老鼠嘛,老书生擦擦手上的墨迹,谁打不是打呢,就我来做吧。


老书生的创作热情十分高涨,又为粉鼻讴歌一首,“连夕狸奴磔鼠频,怒髯噀血护残囷。问渠何似朱门里,日饱鱼飧睡锦茵”,美其名曰害怕粉鼻吃醋。写罢,老书生天真而又满足的笑了,满意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陆放翁。



想我第一次读陆游的十二首猫儿诗时,是完全猜不出作者是谁的。这样爱猫如痴,吸猫成瘾,怕不是现代猫奴的伪作吧。但谜底揭晓,竟然是我心中的超愤怒派诗人陆放翁先生。在我短暂而又浅薄的人生阅历之中,陆放翁先生是我所见写情诗最少的成年男子。即便是他的此生挚爱唐婉小姐,也只得了四首词而已。而这两只肥绒团竟然得到十二首之多的诗歌——唐婉小姐,当时的你若地下有知,是不是很想破土而出呢?


我的好友鹿小姐作为一位音乐发烧友,在她读了陆游先生的诗后,马上决定要给他起个江湖诨号。所以整个大学期间,陆游先生都被我们称为“摇滚书生陆放翁”。


陆放翁先生的创作生涯,我觉得几乎可以分为两线,一为这般和猫有关的谄媚风格,一为那般和猫无关的“摇滚”风格。


在“摇滚”风格中,陆游先生的一生几乎始终保持了愤怒与抗争的状态。他的作品,他呈现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从收复北疆这个最根本的愿望生发的。他创作高峰期的诗词,都是如此一般的悲愁入骨——无论是激烈些的“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还是平静些的“江声不尽英雄恨,天意无私草木秋”。


甚至平日早上出去遛弯儿,都要作诗一组,展现自己的不平不愤。其一言“迢迢天汉西南落,喔喔邻鸡一再鸣。壮志病来消欲尽,出门搔首怆平生”,其二言“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你看这天色曚曚,银汉迢迢,河水汤汤,高山巍巍,里面全是北方风沙赋予我的眼泪与哀愁。


待他走过了不惑、知天命与耳顺,入了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愤怒的陆游先生终于写出了“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这样悠扬淡然的诗句,还写出了“一树梅花一放翁”的千古名句。但放翁先生永在愤怒,永不遗忘,永远向北,直至死亡来临,他的最后一首诗,仍然是“但悲不见九州同”。陆游先生的诗词可谓从悲痛开始,到悲痛结束。


清初袁枚《随园诗话》曾载,“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红颜薄命,英雄末路,总是人间大悲。如项羽蒙面自刎如岳飞昭昭赴死,却总还是一生戎马,战功佼佼。后人论起,还可煮酒笑谈,总不辜负了英名与传奇。



但还有一种更加无奈的悲痛,譬如你我,既不是美人,也不是名将,内心却住着个再伟大不过的英雄。但你我却没有武功,也没有机会,只能寻常度日,熬到人间白头,熬到病骨难支。但关于梦想,却总是清醒,无法遗忘。陆游亦是如此。他日临终将去,只能嘱托子孙去记得自己的遗憾,“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样不够传奇的一生,却是身闲心苦的一生。他的精神与思绪,始终犹渡江之铁马冰河,犹北塞之秋风夜雪。他骨子里有英雄气魄,有铁骨铮铮,却受困于机遇与时代。南宋斜风细雨,晓风落英,总似烟花三月。陆放翁的诗中,却很难找到江南风景,却总能看见他未曾见过的长河落日与白雪红梅。


粉鼻和雪儿在这位老书生的晚年到来,虽然是重金聘请,虽然不怎么尽忠职守,却显然改变了他的生活。陆放翁先声作《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总让我觉得无限悲凉,“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想来年老如此,必定孤苦清冷,度日如年。


但今日才知,拜这两位不称职的保安所赐,竟然还有个其一,“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读罢此诗,我竟是如此感激猫儿。江湖暗雨中,这位饱尝孤独愤懑的老书生,若是没有粉鼻与雪儿这两只猫儿,那变必定要比“僵卧孤村不自哀”更愁苦百倍了。


如此看来,我们将猫养在家中,也不过是为它们提供饮食与住宿,但它却总在慰藉你的孤独与惶恐。这样判断,高下立现,竟然是猫儿比我们更胜一筹了。


陆放翁先生想必也是参透这样的道理,而写出“勿生孤寂念,道伴大狸奴”这样的诗了吧。



主播:文涛,配音演员, 从事声音工作多年,温暖的声音拥有治愈心灵的能量。对于声音有着细腻敏感的感觉,善于刻画细腻的情绪。一个温暖的大男孩儿。新浪微博:魅影之聲-升级中,微信公众号:声之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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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辛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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