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25 20:16:48
即便片名中有个“Driver”,《极盗车神》还是应该归入“强盗片”范畴,简单地对标《速度与激情》系列,反而会造成观感上的落差。作为一种高概念化的类型,强盗片向观众兜售的是犯罪团队的兴衰史,从横行无忌到分赃不均,最后要么内讧自相残杀,要么被警察乱枪打死,能吃上牢饭都算是幸运的。《极盗车神》中的“娃娃脸”Baby就是这个幸运儿,他在前半程积累的点滴善良,换来了自己的赦免机会,为成长中的堕落付出了代价,也拾取了新生。若是循着“老司机”视角来审视,此片与尼古拉斯·温丁·雷弗恩的《亡命驾驶》更为相近,尤其是猛然撞向货车的那脚油门,简直就是一个男孩“向原罪说不”的成人礼。
随手拈来的墨镜和iPod,让二十出头的Baby很酷,一出场就显出了比实际年龄更沉稳的老成。第一幕的开场小高潮很重要,能否提神,抓住观众,就看导演能不能玩出新意来了,这不仅需要高速摄影机,还要动脑子编排悬念,单纯的加速换挡、撞人行道什么的,观众们早就看腻了。《极盗车神》里有一种极简主义的复古感,机位和镜头的组合,颇有向上世纪70年代的动作片、黑色电影致敬的痕迹。对此导演埃德加·赖特直言不讳,效仿了1978年沃尔特·希尔的那部《The Driver》(虎口拔牙),一个急转弯,几次掉头、甩尾、漂移,足以把警车玩得团团转,Baby负责开车却不杀人的初衷,同样延续自前辈的人设。这份干练与优雅的矛盾组合,在那个时代并不罕见,例如1971年的《007之金刚钻》里,肖恩·康纳利和吉尔·圣约翰这对“鸳鸯”就开着野马狂飙,没有高科技装备,纯粹就靠邦德的车技,利用路口和停车场甩开警察们,后者到了《极盗车神》里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特写,不过是些滑稽的陪衬罢了。仔细看片中的风驰电掣的座驾,不过是斯巴鲁、土星这种“平民家用车”,丝毫不见《速度与激情》里兰博基尼、布加迪的“壕气”,既没改装也没加氮,还能有这般加速感和操控性,更加衬托了Baby的车技惊人,足以化腐朽为神奇。
《极盗车神》里也有两组“亡命鸳鸯”,尤其是艾莎·冈萨雷斯和乔恩·哈姆那对,配合默契,辣手性感,第一时间叫人联想到“新好莱坞”的开山之作《邦妮与克莱德》。从小就玩电影的赖特,也属于那种“迷影型”导演,对此类影史经典必是谙熟,尤其同西蒙·佩吉、杰西卡·海因斯这俩活宝结成“死党”后,就更沉迷于在浩如烟海的电影宝库里“挖贝壳”。《血与冰欺凌》三部曲对僵尸片、侦探片和科幻片的解构,《歪小子斯科特对抗全世界》里对青春片的“二次元游戏化”,到了《极盗车神》里,就成了歌舞片与强盗片的“混剪”。
混剪并不难,难得的是剪得如此同步,声画搭配得严丝合缝,而不仅仅在飙车时加上背景音乐。为了刺激肾上腺素,几乎所有的飙车戏都会配上“激情配乐”,像《极品飞车》这类竞速游戏,干脆就给玩家选项,是喜欢听摇滚乐,还是电子舞曲?在《极盗车神》里,音乐几乎成了影片中最重要的“角色”,Baby手中的“最爱金曲榜”是总谱,牵动着剧情的发展。赖特的巧妙之处还在于,片中的Music既是背景乐也是前景乐,不限于车载音响播放,而是搁在男主角的iPod里,跟人走不跟车走。当Baby弃车逃窜时,音乐不仅不会断,还会随着他的处境和心情调整,这是背景乐的处理方式;当他取下耳机时,音乐立刻停止,叙事也就瞬间跳脱了,成了前景音效。此类处理当然不是赖特的发明,其他导演也尝试过(譬如迈克·哈内克的《爱》,巴瑞·莱文森的《即刻发生》),但多为偶尔一用,没有把整部影片都系在上面。赖特则完全从音乐中提炼节奏,按照旋律的长短、起伏来编排场景,据说现场也戴着耳机拍摄,实现了剧情的“MV化”。其实他几年前就曾这么给《Blue Song》拍MV,歌曲配上三四分钟的场景,一气呵成,音乐播放结束了,情节段落恰好完成了,这次不过是延长到113分钟,撑足歌单,过足瘾。
当然电影并不是一部超长MV,在追求音乐与场景的契合度时,影片的逻辑性或多或少地舍弃了,这也是为什么高潮对决让人有些“莫名泄气”的原因。人物的立场转变太突然,缺乏铺垫,前半程还有些惺惺相惜的格里夫,突然就成了Baby的死敌;手段麻利、出言威胁的大佬道克,反倒是牺牲自己,放了Baby一条生路。虽说赖特在《热血警探》里最爱玩的就是反转,但把这种趣味搬到《极盗车神》里,还是难免尴尬,毕竟凯文·史派西不是西蒙·佩吉,自带高智商的“下木总统”应该更丰满,期待值也应该更高些。
幸运的是,影片里还有小清新的生活细节和两情相悦的浪漫。赖特在创作《极盗车神》时,估计已看过了《爱乐之城》,买咖啡的长镜头很“La La”,无论是立意还是呈现都如此相似,所谓“迷影一代”的年轻导演,审美趣味还真是“心有灵犀”。音乐的类型本就比电影更丰富,紧张刺激的有,浪漫抒情的也不少,Baby和德博拉的几段约会戏,也能用iPod配乐法来点缀,腼腆中带些伤感,正好博得了观众对Baby的同情。
更为调皮的是,赖特把所有的配角都调成了“免音乐状态”,尤其是养父,居然是个完全听不到声音,只能靠手语交流的聋哑人。几个同案犯也对他的音乐癖好不以为然,质疑他光听歌误了计划,甚至粗暴地打碎了他的iPod。这种对音乐的负面态度,潜意识上也是对“三观”的否定,在崇尚暴力和杀戮的恶棍眼中,Baby不过是个胆小自闭的小屁孩,他也乐于用这种方式来自我隔离,用音乐建造起一个保护壳,把自己内心最软弱、最纯净的一面藏在里面。因此在开车之余,Baby还在自学创作,用各种声音素材来编曲、配器,这原本就是歌手母亲留下的“遗产”,一种约翰·卡尼式的自我救赎,说不定哪天还真能转行,做个职业音乐人。谁知道呢?
文| L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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