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一)

我的店关了整整一月，今天刚开门。简单收拾了下店里的摆设之后，我坐在收银台的椅子上，打开电脑上的音乐软件，在一月前的播放记录里随机点了一首，一个歌手的声音从门口摆放的劣质音响里传出，带着滋滋声。

这时，走进一位客人，不，那不是人，那是一个野人，蓬头垢面，形骨消瘦，脸上也长满浓密杂乱的胡须，简直荒草丛生。以一个三流理发师的经验来看，他最起码有四个月没剪头刮胡子了。门口的音响里，薛之谦正唱到：“丑八怪呀～～～其实见多就不怪。” 我示意他到里面洗头，当喷头的水打湿他头发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俨然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像是在做梦经历着一样。

我心不在焉地给他洗了头，手法一点都不认真，完全是糊弄鬼的样子。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形象，更是因为我心中有事。一个月前我分手了，我颓废了一个月，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我从墙上挂着的工具夹里拿出剪刀开始工作，咔嚓咔嚓的声音把我带到了回忆之中，一个月前的分手很不正式——在聊天软件上，以文字的形式。也许是为了避免见面尴尬，语音也不好表达，只来了文字：她说，不想找了。我说了很多挽留的好话，一大段一大段的发给她，发到词穷，发到无话可说，试图改变这个结局，可惜我不是武侠小说里的奇人异士，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我只是个平凡的理发匠。客人的一片片头发脱离组织，坠落到地上，然而我似乎又看到了我那覆水难收的爱情，就像这凋零的头发，也像断了线的风筝，那可是我拥有过最好的风筝啊，但那可恶的线，断了，风筝飞走了，我使劲拽，使劲拽，拽回来的却只是断掉的线。

我本就不是生活的强者，却承受强者才应该承受的磨难，据说这样才可以变强，但也许会是另一种结果：彻底被KO。我开始颓废，给客人理发时思想跑毛发呆，理坏了不止一个，而是一个又一个，我甚至对上门理发的客人发火，和他们争执，客人不爽，拂袖而去。

我被迫关了店门远行，在疯掉之前。亲近大自然，看山看水，山川江河沙漠湖泊戈壁草原带给我很多震感。可是那些和她有关的回忆还是会在每一个噩梦里出现，一起走过的路，到过的城市，那些情话，那些小物件，电影票根，车票都清晰可见。“故事之初，他们勤于联系。故事最后，一方极力回避，一方只能克制。”这是一首诗，关于我和她的，某天起，出现在了我手机自带的记事本里。

我放下剪刀，拿出剃须刀，刀片滑过客人的皮肤，我把他的头侧向一边，用我灵活的手腕对付着客人脸上杂草般的毛发。我用手指扶稳客人的耳垂，沿着脸颊到下巴划出线条，由于我的走神，线条并不完美。音响里的歌手开始换歌：“你还要我怎样～我怎样？你突然来的短信就够我悲伤。”

理发工具开始在墙上整齐排列，阳光开始从开着的门里倾泻进来，房间明亮了很多。

终于修剪完毕，我看了看镜中的客人——有了新发型的年轻男人，我启动吹风机，边吹干客人的头发，边打量着这个作品——不是很完美，但是精神多了，最起码有了人样。我望着镜子里的他，笑了笑，以表歉意，客人似乎有点不满意，但还是回我一个微笑，这让我感到安心不少。我并没有用心给他修剪，我的思想一直在跑毛，导致了几处瑕疵，这让我感到羞愧。我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是一个三流理发师，也是一个刚刚失恋不久还面带颓色的小伙子。

我把吹风机归位，给客人的头发上喷上发胶，定型，甚至没有问他是否有喷发胶的意愿。

修剪结束，下一个客人一会就会到来吧，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我无法逃避，越逃避越糟糕，只能勇敢面对或者说是接受。

但我还在等，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生活变好的契机。

是的，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