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25 00:58:43
穆旦的诗,以前读得很少,但第一次听到他的那首《赞美》,却格外难忘。
记不清是哪一年,在电视上看到一台新年诗歌朗诵会。
一阵低沉的管弦乐响起,背景是一片苍茫的云色。
在沉郁的旋律中,一开始,就有一种很博大的感觉,紧紧地抓住了我:
“走不尽的山峦和起伏,河流和草原,
数不尽的密密的村庄,鸡鸣和狗吠,
接连在原是荒凉的亚洲的土地上,
在野草的茫茫中呼啸着干燥的风,
在低压的暗云下唱着单调的东流的水,
在忧郁的森林里有无数埋藏的年代……”
穆旦这首诗,。
当时的他,年仅20多岁,还只是一名清华大学外语系的学生。
那时候,作为西南联大的“护校队员”,他正和其他师生一起,从长沙出发,徒步,穿越湘、黔、滇三省。
三千多里的行途,目睹原野上的中国,他写下了这首诗。
连绵的诗句,如行云,在忧伤的音乐中流动着。不知不觉,会禁不住感叹,他们那一代人,如他那样年轻的学子,都怀有那样深厚的家国情感:
“我要以荒凉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骡子车
我要以槽子船、漫山的野花、阴雨的天气
我要以一切拥抱你,你
我到处看见的人民呵
在耻辱里生活的人民,佝偻的人民
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
听到这一段,我深深地被感动了。
脑海里蓦然闪现的,是一幕幕国人那些不堪回首的老镜头。
衣衫褴褛,面如菜色,长久挣扎于贫困、饥饿和不洁……在外邦人眼中,卑微地活着,生如蝼蚁,无一丝尊严。
“耻辱里生活的人民,佝偻的人民”——近二百年来,国人的积弱,在诗人的笔下,是何等的传神呵!令人刺痛,却又那样真实不虚。
多年前,我去夏威夷。蓝天下,我光着脚,走在洁净如洗的街道上,任时光流淌。
满眼是绿树、花草和笑意荡漾的人群,我悄悄打量他们的神情,都是那样怡然和自得。
不知为什么,在彼邦的那一刻,身为中国人,忽然会生出一种复杂的心绪。
距诗人写这首诗,七十多年过去了,但是,只要睁眼看看,心情仍不免沉重。
今日之中国,看上去愈见繁华。林立的广厦,摩天的豪楼,流光溢彩,不输给西方任何国家。
电视上看国庆大典,那场视觉上的盛宴,至今仍令人炫目。
但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景象,却也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曾看过一组在网上热传的照片,照片中毫无遮蔽地记录的,都是今日底层的中国人。
卖菜的、拉车的、背煤的、捡破烂的、沿街乞讨的……那种难以言状的悲苦,似与多年前的中国,并无二样。
更难释怀的,是他们的眼神和身影,卑屈的、麻木的、无望的……
火车站是社会的一个现实的缩影。常常在春运期间,在那些拥挤、混乱的人流中,可以窥见到那种眼神和身影……
触目是天壤之别的反差。置身于这样的反差,我们的内心,常常要承受一种分裂感。
其实,有太多的分裂感,早从诗人那一代人开始,便无止无休地纠缠、折磨着。
1953年,、杨振宁等好友如何劝阻,他都执意要和他的妻子,放弃在美国优裕的一切,回到祖国。
回国后仅几年,,自此而始,他的噩运降临,后半生受尽屈辱。
判罪之后,他再也无法写作,所有著译、论文,均禁止公开发表。,一度,他沦为了打扫厕所的清洁工。
这是最可怕的一击!多少如他一样优秀、有着良知的知识分子,,还会被很多不明真相的普罗大众,视为敌对者。
这就不难理解了,当年在印缅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竟也只能失声一般,沉默、忍受。
1975年的一个深夜,他骑车不慎摔倒,导致股骨骨折。为了不拖累家人,他没有去医院。
据说,晚年的他,拄着拐杖,心境极其悲凉。
在给年轻人的信中,竟然有这样的文字:“诗在目前处境是一条沉船,早离开它早得救……我觉得受害很大,很后悔弄这一行……”
他在最后的诗作中一再叹息:“人生本来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我想,他的悲凉,更多的可能,是来自于理想和现实的分裂吧。
他那一代人,都因着一个单纯的信仰,如流萤一般,转瞬消失了。
1977年,病情恶化的他,死在手术台上,年仅59岁。
直至生命的终了,。他更没有看到,他所赞美和憧憬的荣光。
诗人的命运,仿佛在折射着一个民族的受难,令我久久无语。我只是在想,但愿诗人的赞美、梦想,不会是一个徒然。
没有想到,多年之后,我又在优酷的视频中,找到电视上那台朗诵《赞美》的节目。
夜已深沉,思绪却无法平静。我打开音乐,再一次在歌咏般的交响中,听诗人热切地诉说:
“一样的是这悠久的年代的风
一样的是从这倾圮的屋檐下散开的
无尽的呻吟和寒冷
它歌唱在一片枯槁的树顶上
它吹过了荒芜的沼泽、芦苇和虫鸣
一样的是这飞过的乌鸦的声音
当我走过,站在路上踟蹰
我踟蹰着为了多年耻辱的历史
仍在这广大的山河中等待
等待着,我们无言的痛苦是太多了
然而一个民族已经起来”
《四季,作品第67号,秋天,小柔板》(Vremena goda / The Seasons, Op. 67: Autumn: Petit Adagio》,所属专辑《Russian Adagios》,出自独幕芭蕾舞剧《四季》音乐片段,俄罗斯作曲家亚历山大-格拉祖诺夫(Alexander Glazunov / 1865-1936)作曲,瑞典广播交响乐团(Swedish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演奏,俄罗斯指挥家叶夫根尼-斯维特兰诺夫(Evgeny Svetlanov / 1928-2002)指挥。
图片 / 诗人穆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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