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做过音乐老师(姜晓萍)

我曾经做过音乐老师

作者：姜晓萍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五音不全的人，所以，我的朋友，没有人听见我唱过歌的。如果我说，我曾经做过音乐老师，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大跌眼镜呢——只是，千真万确，我真的曾经上过音乐课呢！当然，我也真的不会唱歌，以前不会，现在还不会!一个不会唱歌的人，做了两年的音乐老师，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那一年，我刚毕业，到所在学校去报到。那是一所乡村中学，临近铁路。校长是个略胖的大叔，看到我，一拍桌子，笑嘻嘻地：“哎呀，来了个小姑娘，正好啊，音乐有人教了！”校长说的随意，却真吓着我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吗？我甚至都找不到一首能唱完整的歌，又哪里能教音乐呢？我以为的音乐老师，那应该是美丽轻盈如小鹿歌喉优美如百灵的。至于我，除了是个女的，不是很老，上上下下，再也找不到一丝音乐老师的痕迹了。我很诧异校长一眼相中我要我教音乐去，但很快我便知道，不是校长觉得我合适，而是学校实在紧缺音乐老师，无论去的是谁，只怕校长都会拉着人家，笑眯眯地说一句：“你来教音乐吧！”

       我既然难以胜任，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说清楚：“我不会唱歌的，我教不了音乐的！”

       “你行的，别怕！”校长依然笑眯眯的，一副“我相信你肯定行”的样子。

       “哎，校长，我真的不会教啊······”我着急起来，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

       我眼巴巴地看着校长，希望他重新考虑一下，校长却笑笑不置可否，还是安排我教语文兼音乐了，除此，，又有劳技。这样的课务安排，我也是醉了——校长挥挥手，三下两下便说定了，也不曾考虑我是否能胜任。这便是十几年前的乡村中学最真实的状况——你学的是什么专业不打紧，关键是学校需要什么学科的老师。如此，安排我兼教音乐，已是万幸，要是让我教体育，岂不是更糟？

       既然已成定局，我只能认事了——还是想想音乐课的事吧，，就是语文也没有音乐难啊！初为人师，就不知道“敷衍”二字，凡事都是尽心尽力。不通音律的我现在要去教音乐，如何能不焦虑呢？见我发愁，同事在一旁笑起来：“音乐碍啥事啊，你还当回事，不会唱歌，音乐欣赏啊！”我翻翻音乐书，又找到磁带，果然是可以进行音乐欣赏的。噢，原来如此，我陡然开了窍，却还是有些惭愧——总是音乐欣赏，动耳不出声，学生只怕也不欢喜吧？

       在上过语文课以后，我终于去上音乐课了。学生在下面巴巴地看着我——年轻的任教语文的女老师的音乐课嘛······学生向来是不缺乏想象的！于是，我看到他们仰起的脸，看到他们屏气凝神只是看着我，期待全写在脸上······我简直不忍看下去了，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介怀自己不会唱歌——我原来不以为意，会不会唱歌也无关紧要的啊！可是此时，我如此需要这项技能——果然是技多不压身，老话哪一句说错的啊！不知我深浅的学生依然注视着我，我终于被他们盯得热了脸，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开场才好。

      静默之后，我硬着头皮腆着脸开了口：“今天，我们上音乐欣赏课。”我说完如释重负又忐忑得厉害。我一语既出，学生有小小的骚动——失望是不可避免的，原想跟着语文老师唱唱歌的，却只是音乐欣赏！说是音乐欣赏，听起来有点高大上的意味，实则不过是听听磁带罢了，学生大概也是知道的吧！乡下的所谓音乐欣赏课便是听听磁带聊表意思了——唉，我倒是想做得好一点，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学生还算是给面子，真的静静地坐在下面听起磁带了。音乐课很漫长，时间走得很慢，听了很久下课铃都未响起。我只能再把歌词拿来当诗歌教了。于是，第一节音乐课，一半欣赏音乐，一半赏读歌词。总算还有些文字拿来嚼嚼，不然，简直是要被晾在讲台上了！

       如此，上过几节音乐欣赏兼歌词欣赏课之后，学生终于不耐了。刚参加工作的年轻老师向来和学生好得很，我跟我的第一届学生也是如此。于是，竟然有学生提出了——老师，我们想唱歌，老听，没意思！我心里突地一跳，终究不好意思说老师不会唱啊——是羞于告知，也是不忍让他们失望更多一点！鬼使神差地，我竟然允了他们下节音乐课便唱歌吧！学生便欢呼起来。短暂的开心之后，我却愁了起来——我要怎么教他们唱歌呢？

       为了不食言，我挑了书上的一首歌，准备在上课前先学会了。中间正好隔着一个周末，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那时电脑稀罕尚未普及，于是我特地回了乡下老家找我姨父教我——他是个会唱歌的语文老师，虽然不是金嗓子，但胜在音准，且会拉二胡。我整整学了一个晚上，姨父便反反复复拉那支曲子，最后一句句我总算能唱个音出来了。回来时，我终于放下心来——好歹我学会一首歌了，下次上课有歌唱了！

       我们约定的唱歌的音乐课终于来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唱得不好，但想想，终究学过了，至少能完整地唱下来啊！教学生唱到一半时，我有些不淡定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个地方我似乎走调了！果然，一个女生举起手来：“老师，刚才那一句你唱错了！”我真是出糗出大了啊，脸红自不必说了！

       “啊，哪一句啊？应该怎么唱，你来试试？”课还是要继续上的，学生的问题我总是要处理的。做老师的，首先是须有一副厚脸皮的。

       那女生果然不负众望，清脆地唱起来，真是好听极了!那孩子平时并不出众， 原来竟有一副金嗓子呢！于是，我请她领唱，纠正了原先的错误唱法。

       顺便我就坦诚了：“其实呢，我真不会唱歌，学校安排我教音乐，我不上吧，你们又失望，总是音乐欣赏吧，你们还是不乐意。既然大家都想学唱歌，我就决定满足大家的愿望，让大家唱首歌。今天这首歌，我是刚刚特意学的，只是我天生五音不全，唱歌走调······”学生都善意地笑起来，对一个真诚的老师，孩子们总是报以同样的真诚。我们的第一节唱歌的音乐课便这样过去了，虽然有些窘，但是彼此真诚，倒也暖心。只是此后，我再不敢开口教他们唱歌了，学生也就此知道我是真不会唱歌，很理解我的难处，再不提这样的要求了。我却不敢敷衍，倒认真琢磨起音乐书来，准确说应该是琢磨歌词吧，从此，我一心一意地和他们探讨起歌词来。聊一半歌词，看一半闲书，这便是我能给予他们的音乐课了！把音乐课上成这样，实在汗颜，但我真是尽力了——真心感谢那群善解人意的孩子！

       工作十来年后，想起这段经历，我深有感慨。倘若是如今，我无论如何不会这样做吧？我不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更加睿智果敢，但是我远远不及——我一定不会再有当初去学一首歌去放声唱一首歌的勇气了！学生，对于我来说，越来越是工作的对象了。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失了最初的那份温情，也不复旧日激情——真的，有意无意之间，我和学生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除了上课，其他接触便很有限了。在岁月的流逝中，我心里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变化着却不自知。我似乎愈来愈寡淡，就快成为一个索然无味的人了！

       突然有些怀念曾经的自己——我曾经年轻富有朝气，热情真诚无知无畏！如今，除了真诚，其他，似乎什么都没剩下了！即使是真诚，也是有差别的，原先是炙热的真诚，一颗心是剖开的；如今，是内敛的真诚，是沉静的所在。

       怀念从前，那段做音乐老师的岁月！我不知道别的职业如何，倘若做老师，我想，是须时时反省的，虽不至于“一日三省吾生”，但岁末，是要盘点一下的，提醒自己永远走在一个老师该走的路上。

（作者简介：姜晓萍，江苏省盐城市东台范公学校语文教师  |  插图摄影：向阳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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